危机公关：上任不到10天，拜登有两个主要任务：一个是“拨乱反正”，重新加入美国退出的各种世界组织（尤其是对抗疫跨国合作极为重要的WHO）；二是发offer，合计有超过1000多名新员工进入美国最核心的行政机构。

1月26日，他刚提名的下一任商务部长、曾经的风险投资人，吉娜·M·雷蒙多（Gina M. Raimondo）在提名听证会上对议员们表示：如果她的提名能得到确认，她将会积极执行贸易规则，以打击“中国的不公平做法”。这可以被视为拜登政府的主要思路。

雷蒙多还保证，她将保证美国工人的利益，在保护美国渔业、扩大宽带接入和促进美国对人工智能和高级通信等尖端技术的研究等优先事项上，紧密与共和党合作。即使这样，得克萨斯州的共和党参议员泰德·科鲁兹（Ted Cruz）依然不满意她的回答，因为她不能明确承诺延续特朗普时期的对华政策、将某些中国公司列入实体名单。

不过，就算在竞选时，拜登也已经作出过清楚明白的承诺，不会放松对中国的钳制。当政治光谱被拉往极右一侧，中立的含义也已经发生改变。不论政治倾向，在过去的4年里，美国民众清楚地认识到了，中国是美国最重要的竞争对手。

无论如何，由克林顿所主导的中美“拥抱”时代结束了。但好消息是，拜登政府是一个可以用常理来推测的对手。如同美国著名主持人Stephen Colbert所说，在这个狂乱的时代，我们太需要无聊的政治家了。

现在，对于中国企业的问题就成为了：在一个稳定变坏的世界里，我们的挑战会更多吗？

两届政府的对华政策如何衔接

在华盛顿政府一如既往的官方口吻中，至少可以确认的是，短期内，拜登政府在对华政策上不会来个急转弯。

“我认为，我们对中国的态度，仍然会延续过去几个月、甚至更长时间内的状态”，在当地时间1月25日，新上任的白宫发言人帕萨基（Jen Psaki）对记者说道。她表示，拜登总统需要和盟友、国会在未来数周内取得一致意见，来确定面对中国的政策：“我们想要以更有耐心的姿态来接近中国”。

帕萨基认为，鉴于中国在过去几年的崛起和状态改变，美国需要采取新的策略来面对中国，而这需要更长的时间。

在过去四年特朗普的任期里，最重要的事情是，他已经同时在国会和公众中建立了一种正在逐渐扩大的共识：中国不仅仅是美国在全球经济中的竞争对象，还将会对美国在全球的领导地位提出实质性的挑战。这一点超越了党派之争。

之前，特朗普政府已经禁止了对中国出口美国生产的高科技制造技术，这实际上阻止了以华为为代表的公司在智能手机领域继续参与国际竞争，也让它们在5G行业竞争中困难重重。

而现在，拜登政府依然会在半导体、人工智能、5G建设等未来技术核心领域加强美国的把控能力。美国企业研究协会的经济政策分析师詹姆斯·佩索库基斯指出，随着对华关系越来越紧张，受益的可能是政府的研发支出相关的企业。

根据《华尔街日报》对拜登团队顾问的采访，拜登团队计划在技术问题上招募领先的民主联盟国家进行合作，其中包括开发新的电信技术，以减轻在5G设备上对华为的依赖。拜登的顾问抱怨，特朗普政府阻止华为的努力之所以并未成功，是因为美国从未开发出有效的5G替代方案。

不过，对于Tik Tok和微信等中国背景的互联网公司而言，它们在美国市场已经回到正轨。

在特朗普政府后期，考虑到竞选失利等因素，迫使字节跳动出售其美国业务已经不是他们的重要任务。再加上2020年10月，一位联邦法官也否决了特朗普试图颁布的微信禁令，理由是没有充分证据证明微信对美国的国家安全构成威胁。事实证明，阻击中国的社交软件需要耗费不小的精力和政治资本，对于拜登政府而言是个吃力不讨好的选择。

比起管制青少年跳舞视频和华人通信软件，拜登政府显然认为，在能够为底层人民创造更多就业岗位的制造业中展现自己的姿态更加重要。就在1月25日，拜登签署了一项旨在填补“购买美国货（Buy American）”条款漏洞的行政令，让所有的采购豁免更加透明，并在白宫设立一个高阶职位，负责监督相关流程。

显然，拜登政府还会继续在提振美国制造业、实施贸易保护上作出自己的努力。在签署完行政令后，拜登对路透社记者说，“我从不相信美国制造已经成为历史，美国制造曾是我们在二战中的维护民主的重要武器，它现在也会成为美国繁荣的经济引擎”。

2020年9月，时任民主党总统候选人拜登参观威斯康星州工厂。

但事实证明，提振美国制造业对于历届政府而言，一向是艰难的挑战。因为用工成本和过高的环境成本而撤离的供应链，不会轻易回归美国。根据联合国的数据，中国在2010年超过美国成为全球最大的制造国，并在2018年占全球总产量的28％。

最新数据显示，美国的贸易逆差在2020年11月激增至680亿美元，达到14年以来最高水平。原因是，除了超市货架上摆满的外国产品以外，美国工厂也需要使用外国零件，这些消费都抵消了美国出口的增长。贸易专家分析，重建供应链并开发新的供应链，是美国在未来一段时间经济增长的关键。

所以，在行政令中，拜登也指示联邦机构重新评估用于确定美国含量的门槛，以防止向政府出售产品的公司进口大量外国制造的商品，并在进行细微调整后将其作为美国制造的商品出售。

但这样的做法是否能真正顺应经济规律、逆转已经形成的全球化分工，还有待观察。

《纽约时报》就在上周报道，拜登政府正在面临来自产业的压力，要求其放松特朗普政府对中国施加的、实际同样影响美国生产的一些严格控制。一个半导体制造集团致信雷蒙多，敦促她审查拜登政府认为损害行业的出口管制，并与盟国一同实行多边管制。

中国企业的机会在哪里

对于中国企业而言，最安全的回答其实是，跟着国家战略走。

现在已经能看到，“美国优先”并未给美国带来确实的好处，反而损毁了美国与盟友之间的信赖关系。正如拜登所说，特朗普政府制造了“巨大的真空”，让美国退出了世界舞台，相信前总统可以用他的个人外交品牌来解决外交问题。而实际上，人们看到的是一个在奉承讨好与严厉指责之间大幅摇摆的国家首脑。

对于华盛顿而言，当前最重要的任务是重新修复盟友对美国的信任关系。多边主义是拜登给出的答案。“中国永远可以通过经济合作，与不同的国家找到出路”，拜登的国家安全顾问，杰克·沙利文在接受《华尔街日报》采访时说道，“只有把中国的潜在出路都关闭，我们才有可能让中国屈服”。

但显然，中国也预判到了这样的走向，并且抢先在拜登政府上任前完成中欧投资协定谈判。至少在纸面上，中国将放宽在华运营的欧洲企业的许多限制，还向欧洲银行开放中国市场。

对于欧洲伙伴来说，考虑到过去4年美国突然实行的单边主义政策，以及中国已经稳步复苏的经济和稳定的政治局面，他们也更倾向于和稳定的交易对象合作。2020年，中国超过美国，成为欧盟最大的贸易伙伴；到10月份双边贸易额达到4800亿欧元。

所以，从中国企业角度出发，至少寻求在欧洲市场的机会，在更多层面上与欧洲企业合作，是一个更稳妥的选择。

毕竟，拜登更重要的任务是美国本土的问题：短期来看，他需要迅速遏制已经夺去了接近44万条生命的新冠疫情，让经济重新复苏；长期来看，他需要弥合已经极端化的社会裂痕。

诚然，拜登可以利用与中国的竞争问题，作为与共和党人实现沟通的桥梁。但借助某种程度上的假想敌来获得支持，显然不能弥合矛盾，反而有刺激民粹主义增长的风险——比如主导了华盛顿国会骚乱、已经被加拿大政府认定为恐怖组织的新纳粹主义组织“骄傲男孩”。

2021年1月6日，美国华盛顿特区，示威者与安全部队在国会大厦门口对峙。

更重要的是，从现实的角度出发，让美国完全放弃全球第二大市场的贸易市场，是一个非常不合理的选择。自从中国加入WTO以来，中美接近20年的拥抱历史为双方都带来了极大的收益。

根据《财富》杂志报道，中美商业协会（由设有中国分部的230家美国公司组成）就在上月致电拜登，希望他能够撤销特朗普设置的中国关税，以及打造一个针对中国更细致和有效的贸易政策。该组织援引牛津经济研究院的研究结果称，将关税从目前的19％逐步降低至12％，将在2025年之前为美国GDP额外增加1690亿美元，并创造145,000个美国就业机会。

即便如此，拜登还是排除了立即降低关税的可能性。

拜登目前表示，会在非核心利益上，比如抗击新冠疫情、气候变化、环境保护等议题上与中国携手合作。但在核心利益上，智库布鲁金斯学会的资深研究员怀特（Thomas Wright）表示，“比起特朗普政府，他们更愿意与中国进行外交往来，但他们不会像奥巴马政府偶尔的行事作风那样，为换取共同议题上的合作，而在竞争上让步”。

所以，从可预见的未来，我们可以相信中国也会和我们的竞争对手一样，在核心领域，比如芯片、人工智能和5G建设等行业继续投入。但问题是，也和我们的竞争对手一样，我们自己也很可能难以快速改变，在之前20年已经铺设的全球分工。